别注意我

关于

/舟渡/ 尘世童话(上)

新年是一段俗世童话,新年是一封烟火情书。

   费渡绝不喜欢过年。


   过年对他来说,不过意味着要流连形形色色的酒场,灌下红红白白的酒精,送出花花绿绿的礼物,盯着一张又一张或肥胖或油腻或秃顶或浓妆的脸,脸不红心不跳睁着眼睛说瞎话,诸如“您真漂亮”“您真年轻”此类,然后再换回或真心或假意的感谢与赞美。


   他风度翩翩的走进去,再风度翩翩的被助理扶着出来,坐上他那尊贵的SUV起驾回府,独自在“宫殿”里消化掉长夜和宿醉。


   万家灯火从外面看上去,没有哪盏不一样。尽管每一个屋子里上演的,不一定都是喜剧。


   现代成年男人的生活算不上孤独,他只是觉得家里有点儿空。


   应该有点儿什么其他生命在的,一只猫,一条狗,哪怕是一株花一盆草也好。

   今年的情况不太一样。


   费总积极响应家庭政策,嘴上装模作样的惋惜着几单打了水漂的大生意,一边毫不手软的挂了好几个这总那总的电话,非紧要工作邮件一律抄送助理,当了一回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丝毫不觉得良心难安。
 

儿子终身大事落定,骆诚同志和穆小青女士终于甩掉拖油瓶,二话不说直接买了飞机票度假过年,于是家里就只剩骆闻舟费渡和两个猫主子这么一家四口。

   二十三,过小年。


   家里五岁高龄的君子兰寿终正寝,于是骆闻舟把费渡拐去了花市。


农历小年,正是花市一年里最热闹的时间。不管男女老少,有钱没钱,都来讨个喜庆,再不济,也会来这儿逛上一逛,粘喜。


   穆小青女士平生最爱高雅情调,常年混迹于花鸟市场,与不少花商姐妹相称,连带着骆闻舟也沾光,他认识的老板姓安,当年给自己封过平安玉,摊位正大大咧咧的霸占花市的一隅。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三角眼,尖下巴,薄嘴唇,天生一副薄情样。头发干枯焦黄,活像一捧炸开的稻草。


   她套了一件直到膝弯的连体套头毛衣,粗制滥造的针织手法像是地摊上淘来的宝贝。如果说心宽体胖,那她简直精瘦没有一丝儿宽容的痕迹。


  安老板大刀金马的往板凳上一坐,指挥老公儿子摆花盆。身后左一盆美人蕉,右一盆姑婆萝,似是古代给正宫娘娘执扇的侍女。她一手撑着膝盖儿,一手拿着甘蔗,呸呸呸的吐了一地甘蔗渣。


  她儿子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胡子还没长齐的年纪,毛手毛脚在所难免。一个不留神,差点儿摔了一盆蝴蝶兰。他妈妈的目光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吓得他一缩脖子。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早上没给你吃饭?手笨的跟脚一样,你那连脚都不如,你就是俩蹄子!”甘蔗棍像是女王的权杖,被她挥的呼呼生风,安老板一拍大腿,抑扬顿挫的骂了起来。


    骆闻舟勾着费渡的手啧啧啧:“看样子咱俩来的不太巧。”

    费渡还没说点儿什么以表敬意,安老板的余光就已经扫到两人,顿时脸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眯眯的迎上来:“啊呀舟舟啊,好久不见你了,上回你妈妈来我这边拿花的时候还说起你啊,今天来看花啊?”

   奔三的骆队长硬生生被她一句“舟舟”喊出满身的鸡皮疙瘩,讪讪的笑着答:“家里君子兰死了,空出来俩盆,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花儿。”

   安老板喜笑颜开,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我跟你讲,你听安姨的没错,你安姨给你推荐的,那绝对都是好养又好看,搁土里就能活的——这位跟你一起来的啊,朋友还是亲戚?”


   骆闻舟握着费渡的手紧了紧,沉声答:“我爱人。”


   费渡风度翩翩超安老板一点头。


   女人的惊诧只留了一瞬,又迅速归于平常,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转头埋怨上穆小青:“你妈妈上次来吭都不吭一声的哦,啊呀这事儿该封红包的我都没准备,多少年老姐妹了你妈妈还把我当外人哦。”


   骆闻舟笑了笑:“这不是怕您忙嘛,也就都没说。”


   安老板急切的拍了拍大腿两侧:“——这样,就那盆,红心蝴蝶兰*,架子上那个,看见没,前两天刚出花剑,啊呀最好的一盆,放家里有暖气就能活,绝对开的好,一会儿我让你叔给拿下来,还有这个,这个粉山茶*,瞧见没,刚打苞儿,就最顶上这一朵儿开了,搁家里最晚到三十儿就全开了,大过年的喜庆,”她又转向费渡,“小伙子啥工作呀?”


   费渡笑了:“没啥,就家里做小生意的。”


   骆闻舟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费渡不知己贵还是改欣慰他终于知道财不外露,但一想这人天天开着SUV到处跑的矜贵样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安老板一拍手掌,已经笑开了:“做生意好啊,姨送你两盆儿红掌,招财进宝鸿运当头。”她手脚麻利的把花盆摆到一起,又让儿子推个推车来:“这几盆不要钱你全拿走,就当姨给你送红包了——哎钱你收回去,跟你说了不要钱,再塞跟你翻脸了啊。”


   天生的刻薄相,却是一副热心肠。


   费渡看着骆闻舟跟安老板就这几百块钱推来搡去,又垂眸去看脚边那两盆红艳艳的红掌。


   几盆花,最多能值多少钱呢?或许没有酒场上费渡收到的一瓶香水贵。可他能面不改色的收下香水,再报之以谈判场上的一分相让,却对着红烈烈的两盆花束手无策。


   所有人都夸小费总合得来,会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是分裂的,懵懂的。


    酒肉朋友的漂亮话他会,商场上的客套话他也会,有他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他是个成熟的,稳重的大人,可脚边的两盆红掌,却像是一种毫无城府不求回报的善意和热情,他对于如何处理这种馈赠全然陌生,那么一瞬间他又变成了个躲在家长身后的小孩,对这大人塞过来的糖果,只会小心翼翼的说一句谢谢。


   几百块钱的斗争终于以安老板的胜利告终,一边安叔已经将几盆花全装上了推车,又包上一包新的花培土。费渡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微胖的中年男人却把手一缩,憨憨地笑了:“你这大衣金贵,沾上土不好洗,我给掂着就成。”费渡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又笑着说:“谢谢,麻烦了。”

花装进后备箱,车沿着长街慢慢走。骆闻舟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着车窗,见红绿灯口车水马龙,只能认命的跟着前车停下来扭头看见费渡盯着后视镜发呆,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费渡笑了起来,“只是觉得这位安老板很有意思。之前没来过花市,觉得挺新奇。”

“怎么个有意思法?”

“……舟舟?

“……你还是闭嘴吧。”

 

回了家,骆闻舟扔来一幅袖套,要费渡帮他一块儿种花。两位猫主子被暴力执法关进卫生间,叫的是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拔掉死花,倒走结渣发黄的干土,剪掉新花外面黑色的花盆套,棕色湿润的新土托裹着娇弱的根。

骆闻舟让费渡扶住山茶的茎,自己将花培土倒在四周,再细细的压平压实。费渡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去帮忙。

手掌按在泥土里,带着点儿微凉的湿意和细琐的香气。

生命自泥土里发源。

他们在种植生命。

 

“明年山茶会再开吗?”

“会。”

“后年呢?”

“也会。”

“会分根么?”

“会。”

 

“会长成很多株山茶,到那时候,我们就把它移到院子里。”

“院子里还有空的地方吗?”

“嗯?”

有没有地方……能再种一个我?

 

之前已经说过,费总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但某些方面,他依旧是个小孩儿。

现在他要把这个小孩儿和山茶一起种进花园里。

生命在泥土里发源。

所以到明年春天,小朋友就长大了。

那时候,他就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了。

 

不用种在花园里,种我心里就行。

 

 

*算是除夕贺文的第一篇?按计划来说应该会有上中下,除夕完结~

*红心蝴蝶兰的花语是永结同心,粉山茶也多是送情侣的。

*马上过年了QAQ给大家先拜个早年,欢迎评论区里找我唠嗑鸭(疯狂明示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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